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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纳哥某豪华私人公寓内,杰森站在明净的全景落地窗外,眺望着海岸线上停泊的游艇,和海水一样蔚蓝的眼睛呈现出忧郁的弧度。

  十分钟前他看到其中一条格外高大华丽的游艇,想起它会给自己带来多少艳羡的目光,就会露出孩子般得意又满足的笑容。但现在不会了,因为史蒂文要走了。和史蒂文比起来,一条游艇算什么。

  “杰森。”

  高朋来站在沙发旁边,望着窗边的人,听不出语气地喊了一声。

  杰森没有回头,他把头抵在玻璃上,指甲快速地刮擦着平滑的玻璃面。

  这套房子的玻璃用子弹尚且打不穿,别提指甲不疼不痒地挠两下。

  可是那声音实在太恼人了,高朋来微微皱起眉头,杰森却越刮越快,最后砰一拳打在上面,扭头看向高朋来。

  他看到高朋来又把手套戴上了,这让他更加焦躁。

  “为什么?你说会陪我待到圣诞节,为什么突然就走?史蒂文,我很伤心。今天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看表演的。”他朝着高朋来摊开手,腰背微弓,听他的话像是在质问,可看姿态又像是委屈巴巴的恳求。

  杰森等待着高朋来的回答。他堵着气不去送高朋来,又忍不住开口挽留,心里矛盾极了。

  而高朋来只是按住眉心揉了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走上前来安慰他。

  “噢,我的天啊,又是那个安醇吗?史蒂文,我真得很伤心。”杰森眼神更忧郁了。

  高朋来缓缓笑了出来,点点头,道:“是,他们已经抓住他了,不过惹下一点小麻烦。杰森,你是你,他是他,你们完全不同。”

  “真的?可我觉得他会抢走你。”杰森蹙着眉,担忧地说道。

  “我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高朋来深吸一口气,一边搓手一边转身,“放轻松杰森,要是你见到他,也会喜欢他的。我很快就会回来,带着他。”

  他朝着门口走去,听到杰森的脚步声追过来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在杰森郁闷难解的脸庞上稍作停留,继而望向窗外广阔无边的蓝天,太阳正明晃晃地照射大地和海湾,从海上吹来的风凉爽而舒适,真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高朋来似乎看到安醇已经站在窗前,他正将手心小心翼翼地贴在玻璃上,因为害怕玻璃不稳,不敢将重心完全放上去,背微微弓着。

  他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海岸线的游艇,就像当年打量窗下的小花园那样,忽然回头笑着说:“老师,外面下雪了。”

  “你会喜欢这里的。”高朋来喟叹一声,微微一笑,大步离去。

  ……

  夜深似海,风凉如冰。

  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千家万户都进入了黑甜梦乡,但A市公安局大楼三层到五层灯火通明。

  三楼的审讯室里,严局和陈山已经完成了第一轮较量,双方都筋疲力竭。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严局走出去,只见王重阳面容严肃地看着他,说:“牛大海醒了。”严局眼睛一亮。

  四楼的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分析从现场采集的脚印,一个喝完的矿泉水瓶,手机上的指纹,毛巾上的血迹。另外还有一部分人在跟踪查访歹徒的去向。

  和楼上的嘈杂和忙乱相比,一楼的接待大厅显得格外安静空旷。一个买夜宵的警察拎着大袋小袋步履匆匆地往楼上跑,哒哒的脚步声在空阔的大厅里回响着。

  安德给他让开一条路,然后继续往大门口走去,光洁的瓷砖映出安德松散的头发和脱了两颗扣子的黑衬衣。

  他眼下乌青,眼神阴郁,下颌紧绷,能看出在暗暗咬着牙,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忽然,在他身后又闪出一个人来。

  胡清波脚步虚浮,直勾勾地盯着被天花板上的灯管照得白花花的地面,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笔直地朝着办理业务的柜台撞去。安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叫了他一声,胡清波才及时止住脚步。

  他匆匆看了安德一眼,马上躲开视线,低下头死死咬着嘴,下巴皱成了月球表面。

  他能感觉到安德在看他,可他不敢抬头,喉咙滚动一下,迈开腿就朝着大门跑去。

  公安局大楼前有三段台阶,他双目发黑地跑完第一段就开始往下滚了,天旋地转地滚了好几圈后,一双手扶住了他,有个声音焦急地喊着:“你没事吧?”

  胡清波紧闭双眼,说不清哪里疼,又好像哪里都在疼。那个声音又问:“哎,你没事吧?安——安叔叔?”

  邝清一手扶着胡清波,抬头看着小跑着过来的安德,迟疑了好几秒才拿捏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安醇的家人。

  安德看到是邝清有些意外,再看他身后的另一个少年李文,脚步不由地顿了一下。

  安德认识他们两个,调座位的时候班主任给他介绍过这两个孩子。

  安德收回目光,紧走几步迈下台阶,蹲在胡清波面前。他看到胡清波像是喘不上来气一样,好半天才颤抖得呼吸一口,心里阵阵发紧,喉咙里更紧。

  胡清波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安德,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德也说不出来,他低下头看着胡清波还紧紧攥着那袋榴莲酥,心里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疼得他手指立刻蜷缩起来。

  他攥住包装袋拉了一下,胡清波的手下意识地把袋子攥得更紧。安德却和他较起劲来了,手上逐渐用力,酥脆金黄的糕点在他手中渐渐变成一堆碎渣,甜腻的榴莲夹心全挤了出来,黏黏糊糊地粘在袋子上。

  胡清波手抖个不停,眼皮轻颤,眉头紧紧皱着,哀求地看着安德。而安德面无表情,眼中蕴藏着不容拒绝的光,凛冽森寒似冬风。

  几秒后,胡清波嗓子里滚出一声悲鸣,塑料袋一寸一寸从他手中滑脱——安德蛮横地把榴莲酥抢了过去。

  下一秒榴莲酥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抛物线,啪一声砸在树顶上。

  胡清波垂下头,肩膀抽动起来。

  “已经凉了,无论如何都不好吃了。”

  安德冷然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邝清和李文一看这俩人情况不对,早就退到台阶一侧去了。

  他们应该马上跑上台阶,去找警察说明情况,这样才不枉大半夜跑出来一趟。可是安醇的家人就在这里,他们真得很想问问情况,因为即使他们做了笔录,警察还是不肯告诉他们案情进展。

  足足沉默了两分钟后,安德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俩人。

  他一边扶着胡清波站起来,一边看向他们两个,问:“这么晚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邝清紧张地手心里全是汗,上前一步说:“我们想起来有个情况没有告诉警察,不知道有没有用,实在睡不着了,不管有没有用,我们都想告诉警察。”

  “注意安全。”安德头也没抬地对他们说,然后架着胡清波的胳膊,往台阶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