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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

    提起薛元清其人之时,此人上辈子的带来的噩梦已模糊了大半,虞莞更多是将他视作一个敌对的陌生人。

    毫无防备地听到这句话,她吃惊了一刻之后,陡然沉默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腹中滑落的那个孩子。

    太后未觉有异,只以为虞莞在确定消息来源的真假。

    她说:“错不了,是太医署的消息。刚一个月,胎相还不稳,他让人压下来了。”

    可惜在宫中,根本没有能百分百压住的消息。太后数十年的经营不容小觑,既然她说是真的,那就错不了。

    虞莞勉强压下心绪,点了点头:“那,这事当如何处理?”

    “你这孩子,平日里看着聪明,怎么今儿冒着傻气?”太后慈爱地摸了摸虞莞的头:“我们自然是看着就好,用不着沾手什么。”

    “这孩子诞下之后,即使养在皇子妃膝下,最多不过半个嫡子的名分。”

    “皇帝这时候娶后,显然是想要一个真正的嫡子了。这时候他生出个庶长孙来,又有何用?只能更引起皇帝的忌惮罢!”

    虞莞默然片刻:“难怪他忌惮新后如斯。”

    几乎把情绪写在了脸上。

    太后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新后虽在身份上压过你们一头,但是莫要因为旁人的风言风语,而冒进敌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等你们接触过之后再下决定不迟。”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太后此事。”方才被薛元清打了岔,险些忘了正事。

    虞莞缓缓道:“林小姐,她来见我们了。”

    她将燕山枫树林间发生的对话一五一十向太后交代了,只隐去了最后薛晏清说的那些话。

    太后听完,眼前不禁一亮。

    “如果这些都是她的肺腑之言,此人可交。”

    她原本还担心新来的皇后是个野心勃勃之人,现在看来,若是那些话能兑现一半,阿莞与晏清的路都会好走许多。

    “既然这林小姐这样说了,哀家就先暂退一步,看她究竟如何。”

    虞莞点了点头,皇后与太后之间也是有权柄之争的。太后如果主动容让,恰可考较一番林小姐是否言行合一,真的能如她自己所言那般不恋权势。

    太后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你们也不可表面与她走得太近,日子久了,皇帝恐怕也会不高兴。”

    这些虞莞自然也能想到,但她还是笑着感谢了太后:“若没有您帮忙参详,我们定想不到这般细致周全。”

    太后哪看不出来虞莞话里的名堂,不过她并未反驳,而是道:“那你们有什么拿不准的,尽可来找哀家看看便是。”

    临走之际,虞莞犹豫再三,还是请托太后:“请您务必在陛下大婚之前,拖住薛元清娶妻。”

    “这事不难。”太后摆了摆手:“快回长信宫吧。在哀家这呆久了,晏清回头就要亲自上门来接人了。”

    虞莞连忙头也不回地出了康宁宫。

    “害羞了这是?”太后与身边的嬷嬷道。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可让虞莞听个正着。

    她脚步加快了些,跨过门槛之后倩影很快消失不见。

    太后含笑目送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这孩子,又心软了。”她对身边的嬷嬷说道。

    那嬷嬷感佩般地一叹:“皇子妃果然仁善。”

    先是特地前来,特地为了林小姐说情,生怕太后届时迁怒于她,误伤无辜。又在听闻薛元清侍妾有孕之后,拜托太后拖住他娶妻的步子。

    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薛元清一狠心去母留子么?

    依他蠢毒的脾性,如果他娶了新妻倒真的有可能这么做,把失母的幼儿抱到皇子妃膝下、充作嫡子养大。

    连一个无辜侍妾的命她都怜悯……

    太后也跟着一叹:“这孩子的性子,适合当皇后。”

    那嬷嬷却笑道:“太后此言恐怕差矣。”

    “嫁给了二殿下,皇子妃不管是什么性子,都适合当皇后的。”

    太后也忍不住笑出声:“你说得在理,倒是哀家着相了。”

    如果三宫六院皆被空置,虞莞再怜悯无辜,又能怜悯谁了去?即使她是个善妒小心眼的性子,也没有谁可以嫉妒的。

    虞莞并不知道太后与嬷嬷的议论。她虽然知晓将来多半是薛晏清登位御极,对于自己以后要当皇后一事,是从未想到过的。

    而眼下的皇后之位,却是个烫手山芋,谁握在手里都要兵荒马乱。

    许是帝命在手,礼部的效率空前高转。距离封后明旨不过十数天,典礼的事宜就已一切停妥了。

    京城之中,时不时可看见红绸委地,老百姓仿佛也被熙和帝娶后的喜气感染,在典礼当日竟然挤挤挨挨地堆在路边,围观了起来。

    凤轿早在林府门口等候。此时,原本略显破落清苦的府邸已被修葺一新,看上去颇为气派,令百姓心中羡慕不已。

    不多时,几个宫廷御用的喜娘挽着一个红衣女子,前呼后拥而出。女子拢起三重长袖,并未盖上红盖头,而是头戴皇后仪制的攒东珠点翠九凤宝冠,款步而出。每走一步,金玉摇曳碰撞之声就响起一次,极为清脆悦耳。拖地的九幅嫁衣仿佛有凤凰即将展翅欲飞,行走之间扬起雍容之姿。

    百姓看了两眼就起哄起来,这想必就是他们的国母。

    见了皇后的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皇帝的样貌气度来。

    能与如此佳人般配,今上想必也英武不凡,是个气度盖世的男子罢?

    禁军们左右巡视了一圈,也放任了百姓们大逆不道的猜测。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不必揭发什么晦气事给人添堵。

    人群中,只有一个书生打扮,面容清俊之人泛起苦笑。

    虞蔚兰想起万寿节上见过皇帝的匆匆一瞥,再如何摒弃偏见,也难以认同周围百姓“天生一对”的称赞之语。

    只不过,心声不能诉之于口,否则只怕会给林小姐带来麻烦。

    他静默地凝视着林又雨被几个喜娘搀扶着,裹在厚重的礼服之间上了轿子。

    临走之时,林又雨忽然抬头,向远处的人群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被注视的那片百姓登时欢呼起来:“皇后娘娘方才看我们了!”

    惹得周围几片围观的百姓纷纷投来妒羡交加的目光。

    混乱的欢呼声中,只有虞蔚兰一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