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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

    薛晏清自认做出了登徒子般的举动,本以为会听到虞莞羞恼的情状。甚至她怒而诘问自己,也丝毫不觉惊讶。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回答。

    他的动作顿住,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虞莞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男子极少数的失态一瞬,微微勾起朱唇,轻笑出声。

    方才的步步紧逼犹如错觉,与眼下判若两人。这样的薛晏清,倒比一贯的古井无波更……可爱了些。

    她甚至伸开纤柔的手掌,在薛晏清眼前晃了两下,催促她回神。

    一句话的功夫,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换。若是不知道的来看,还以为虞莞才是那个率先表明心意又轻薄人家的登徒子。

    心中的明月乍然入怀,薛晏清只觉聚蚊如雷,连呼吸都滞住了。

    他轻轻吐出停在胸腔中许久的一口气,缓缓问道:“方才风大,我没听清。夫人可否再说一遍。”

    极其小心的口吻,仿佛生怕惊扰了虞莞,下一秒她就要改了答案。

    这把她视若珍宝的态度,使虞莞心中细不可察的忐忑都尽数散去。

    她坦荡道:“我方才说,我答应你了。”

    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早在薛晏清第一次提起之时,她就有了想法。只是一时矜持忐忑,不肯松口。

    燕山之后,薛晏清并未斥责她惺惺作态,态度未有丝毫轻慢。反而体贴得一如往昔,甚至犹过有之。

    虞莞忍不住想,此时如果再不顺水推舟,依薛晏清的性子,恐怕自己不主动提起,又要空等她一年半载了。

    薛晏清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那我……可否抱一抱夫人?”

    真奇怪,得到了许可之后,他却一改攻势,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不敢高声语,恐惊眼前人。

    “有何不可?”

    长发干了大半,虞莞从榻上灵巧地翻了个身,轻轻环住眼前男子的脖颈。

    一时,她与薛晏清挨得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她可以细细凝视他俊逸的脸上每一寸肌肤。

    刻意放轻的呼吸,紧紧抿起的嘴唇,忽闪的眼睫。

    ……以及那双漆眸中毫不掩饰的珍重与疼惜。

    被这样的目光包围,虞莞一瞬间落在湖面上,细密而绵长的雨。

    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情意,她忽然玩心顿起,趁薛晏清怔神的片刻,轻轻侧身。

    她如法炮制,一个俯冲,小巧的檀口恰好擦过男子刀刻般的下颌线上。

    虞莞甚至坏心眼地吹了一口气——

    然后,她有幸目睹了薛晏清半边侧脸有白染上绯红的全过程。

    晚间时分,虞莞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轻轻哼唱起不成曲调的歌来。每到结束的音符时,这首歌又会再次响起。

    若要她自己说,恐怕也不知道在哼唱着什么来。

    在一旁侍奉的白芍,不由得眨了眨眼,皇子妃的心情这般好……

    她心中好奇地打起了鼓,真不知道下午拭发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按照往常,若是殿下诉诸心意之时,皇子妃总是会有些纠结。

    这次却如此轻快?

    白芍自然想不到,她一向英明神武的主子被虞莞一句话戳破了伪装,两人的攻势翻转了个彻底。

    虞莞想,像不像新嫁进来被调戏了的小媳妇?

    只是这小媳妇瞧着听话又乖顺,还要求人主动轻薄他的。

    薛晏清推门而入之时就是眼前一幕。昏黄的烛火把妻子娇美的面容衬托得动人之极,她轻轻哼着歌,唇角还有未散的笑意,整个人如夜间开放的一枝灼灼海棠。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这样灵巧惬意,甚至略有些调皮的,想必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而不是初嫁进来时的处处矜持拘谨、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

    白芍唤了声“殿下”,随即缓缓退出了门外。

    说曹操,曹操到。虞莞抬头,薛晏清已经换了身常服,面色如常,早看不出午时的失态了。

    她心中划过一丝可惜。

    “晏清怎么来了?”她明知故问道。

    薛晏清却仿佛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是想来看看妻子做什么的,哪有什么特殊的来意。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蔚兰是不是要准备秋闱了?”

    虞莞“扑哧”一声:“殿下怎么比我还关心于他呢?”

    她心知肚明,薛晏清无非是想来看看自己,也不戳破他这份心思。

    “蔚兰的秋闱有赵夫人来准备,应当是稳妥的。至于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了。”

    依稀记得,上辈子的熙和十年时,虞蔚兰并未下场,而是安心在国子监中苦读。这回提前下场考举人……恐怕是被林又雨一事刺激所致。

    她这个弟弟秉性纯善、性情坚韧。

    在她上辈子被薛元清休弃、又被赵英容母女吞了嫁妆走投无路之时,是虞蔚兰支了自己在国子监一年份的廪米给这个素未谋面的长姐。

    那时他尚未成亲,又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在身。一年的廪米已是所能援手的全部。

    这一桩事,虞莞一直铭感于心。

    她并不认为科举对虞蔚兰有什么阻碍。只是……这辈子让他历了林小姐这一遭,经历况味大有不同。

    也不知情爱上的磋磨是会砥砺他的心性,还是会让他一蹶不振。

    薛晏清见虞莞眉间轻快散去、染上忧色,暗恨自己未找到一个好话题。

    他琢磨出几句安慰之语,正欲出口时就听虞莞说道:“罢了,他还年轻。这次不行,三年之后还能下场。”

    “十四岁的举人,朝廷也要侧目的。”薛晏清说。

    “恐怕他的野心不止步于举人。”

    若是他因为林又雨发奋砥砺,一个平平无奇的举人功名哪里够用?

    “恐怕秋闱放榜之后若是有他,明年春闱还要接着下场。”

    虞莞缓缓摇头,可是虞蔚兰再如何努力,哪怕中了状元呢?所能做到的极限就是逢年过节、群臣宴饮之际,能光明正大地看到林又雨。

    至于再进哪怕一步,都是不可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