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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时,薛元清握住圣旨的手还有些不稳。上一回接过这亮色绸绢,还是皇父命他休妻的旨意,将他打入深渊。

    他定了定心神,目光扫过第一行字。

    “今朕年既已高,富有四海,福亦云厚矣,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

    前面是一长串歌功颂德之语,不用说,定是出自方大人手笔。

    他不耐烦地翻到最后:“次子晏清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次子晏清四个字如一根钉子,深深扎进他眼睛里。

    薛元清不可置信地抬头,颤抖着质问方大人:“大人,这是……何意?”

    方胤不慌不忙地退后了一步:“如殿下所见。”

    话音刚落,就见薛元清不可置信地扑了过来,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在场之人又是一惊,这不知是她们今日第多少次震惊了。只是好端端的,怎么哥俩好模样的未来翁婿就这么窝里反了呢?

    那圣旨有何猫腻?方大人该不会把即位的人写成自己了罢?

    薛元清扑了个空,心中恼恨怎可用滔天来形容。若说单单是名字错了也就罢了,连“次子”二字都写上了,方胤定然是有意为之!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而看向虞莞与薛晏清夫妇:“是你们!方胤是你们的人!”

    虞莞被指着鼻子不仅没有慌乱,还施施然点了点头,故意带出一点漫不经心的轻蔑之意:“你终于发现了。”

    准确来说,方胤是薛晏清的人。

    秋狩之后,薛晏清看似一直没有对意欲谋杀的兄长下手,实则是在布一个能让他一脚陷进去的局。

    引蛇出洞,一击即杀。

    而虞莞信任薛晏清,从不过问此事。却在那日无意中被方小姐送回家之后,渐渐察觉了端倪。

    一则方小姐性情娇憨、举止有节,观之并不像卖女求荣的家族中可以养出来的性子。其次就是,薛晏清对方家的动向实在是太了解了,超出了情报可以调查出的范畴。

    她察觉了蛛丝马迹,耳鬓厮磨之间无意向薛晏清提起。

    然后就被薛晏清一边夸奖“阿莞真聪明”,一边吻吮了朱唇……回忆渐渐蔓延至更多令人脸红之处,又很快被收拢。

    虞莞看了眼上首的林又雨与太后,她们的脸色已经松泛下来了,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想来已经猜中了来龙去脉。

    真是巧合,她们两拨人一个从前朝一个从后宫,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今日,要置薛元清于死地。

    而薛元清呢,此时已顾不上方大人,一双眼睛泛着猩红,抛下了圣旨就要朝他们夫妇二人冲过来,一副搏命的姿态。

    虞莞动也不动,而薛晏清则顺势抽出了身后“禁军”的刀向前一挥,指向了薛元清的喉咙。

    被刀锋威胁的薛元清瞬间不敢动了。

    情势急转直下。

    被薛元清抛开的传位诏书此刻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圆轴滚了几圈,竟是到了一位年轻宫妃的脚边。

    那宫妃年轻胆子大,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矮下身子将之捡起,细细看起来。

    没看两眼,她就“哎呀”地惊叫一声,显然也是被最后一行字惊到了。

    身边有不少人暗戳戳地凑近:“怎么了?”

    那宫妃因吃惊放大了声音:“陛下要传位的不是大殿下,而是二殿下!”

    话音刚落,不少宫妃心中一松: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在二殿下手下讨生活,远比小人得志般的薛元清手上好太多。

    唯独主位的熙和帝脸白了白,原先就发青的脸色这下子看着更不好了。

    他有些颤抖地扭头,问林又雨:“皇后可听见,听见她们说了什么?”

    林又雨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回禀陛下,方才赵婕妤看到,您的传位圣旨上写的新皇并非大殿下,而是二殿下。”

    她特意咬重了“传位”“新皇”几个字,激得熙和帝一阵气血上涌。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林皇后,大脑一片空白。这时却突然发现,本该丧子悲痛的皇后却神情和煦,眸中还隐约地潋滟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随即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薛晏清与薛元清正在对峙之时,忽闻上首的高台上隐约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随即,太后的惊呼响起:“皇帝!”

    原来竟是那人晕了过去,薛晏清直觉没意思,不再看着薛元清犯怂,而是命几个侍卫一拥而上,牢牢制住了他。

    他快步朝主位走去,留下虞莞对上了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

    她定定地瞧了瞧,忽而问道:“这样看着我,你是以后都不想活命了么?”

    那个被跪着按在地上的人一愣,随即……竟然低下了头颅,再不直视她。

    押解薛元清的侍卫纷纷面露鄙夷之色,只有虞莞淡淡地长叹了一声。这一声中包含着什么,竟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然后,她也没有停留地走向了上首。听刚才那一声,熙和帝摔得只怕是不轻。

    果然,他的额前磕上的椅子的一角,没流血,但是瞧着已经有些泛青了。

    薛晏清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抬下去,命医女看看罢。”

    太后身边的宫人诺声称是。

    旋即,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周,所有与他目光相触的人都低下了头。

    她们心中瑟瑟发抖:从前二殿下就清冷矜持,不好接近。怎么眼见着要当了皇帝,看着竟然更使人发怵了些?

    如今局势明朗,薛晏清要当皇帝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们都等着薛晏清要说些什么。

    逆料,此人竟什么也没说,只携着虞莞的手,朝熙和帝所在的后殿去了。

    熙和帝醒来之时,头脑一阵发晕,眼前如同蒙了一层浓雾,难以看清周遭景色。

    正欲起身,身上却提不起什么劲来,只好笨拙地打了个挺。

    皇帝下意识地想唤人扶自己一把,兀地想起了眩晕之前发生的一桩桩事情,没了惊愕,却怒火中烧了起来。

    千防万防,皇位却还是落在了那逆子身上!

    “唔唔——”他正要开口喊人来训斥,唇舌却不听使唤地扭曲成一团,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熙和帝又张了张口,旋即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了!

    他心中火急火燎,却只能再次发出一片含糊的语气词,惊动了身边的人。:筆瞇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