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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松涛听到这呼声自然是一惊。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已经被乌昙扼住了喉咙。当时,晋二娘还不知来人是谁,装模作样地呼救,待看清乌昙的脸,才稍稍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但是谨慎如她,在分不清谁胜谁负的时候,怎会轻易表露出立场?稍稍退后了两步,在乌昙和徐松涛都够不着的地方往地上一赖,哭号道:“救命啊!这是什么世道!老天爷快来替小妇人做主啊!”

    徐松涛则是仗着自己久经沙场,不肯轻易受制于人,虽然被勒住了脖子,还是出招反抗。只不过,一则他年事已高,二则他与乌昙的势力实在天差地别,那几下挣扎只是徒劳而已。反而惹得乌昙不耐烦了,照着他的膝盖窝就踢了一脚,登时让他跪倒在地,随后又卸脱了他两边的肩膀,疼得他差点儿没晕厥过去。“你……你这樾寇狗贼!”他仍咬牙坚持着怒骂。

    乌昙无暇跟他耍嘴皮子,直截了当问道:“火油火药布置在何处?快老实交代!”

    “哼!”徐松涛切齿,“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反正今日郢城就是尔等葬身之地!”

    乌昙当然也没指望他有问必答,拽着他的后领朝银库外走,同时也招呼晋二娘:“此处的反贼已经被我们杀得差不多了,财东若是害怕,可以待我出去看清楚了,叫你,你再上来。”

    晋二娘也果然不客气,并不跟上去。待乌昙回到花园,极目所见,再无一个站着的敌人,也几乎听不到厮杀声,出声招呼,她才慢吞吞爬上台阶来。看到花园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饶是她大胆,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老爷,你们把我这儿变成什么了?这以后谁还敢住在这里?谁还敢来跟我做生意?”

    “至少财东保住了性命吧?”乌昙道,边说边拖着徐松涛往前面走。每过一处,都看到复兴会中人的尸首,或有几个活着的,也都被海龙帮帮众制服。帮众当然也有受伤的,轻伤者居多。有两三个伤势较重的,已由正由鼎兴的伙计在照应着——他们已经被全数救出,不过似乎是确信乌昙能将晋二娘安然带回,所以都没有跑去银库,而是取了金疮药和白布等物来帮救命恩人包扎伤口。此刻见到晋二娘果然毫发无伤,众伙计都欢天喜地:“财东的计策就是高明!二掌柜他们也堪称神勇啦!救兵来得真及时!”

    事到如今,晋二娘也不再装蒜,抚着心口道:“这真是亏得我平时积德行善,才能逢凶化吉——你们这些猴崽子们也记得着,不管赚了多少银子,都要多做善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老天爷来显灵搭救呢!”

    伙计们纷纷点头,不过语气还是嘻嘻哈哈——也不知是因为晋二娘向日待他们和气还是忽然化解了危机大家都轻松了下来。“财东所言极是!等过一阵子,咱们去铁山寺捐个金身,再供多几盏长明灯。那里不是号称西疆最灵验的寺庙嘛?咱们去那里做功德,以后必定万事顺遂!”

    “去铁山寺捐金身?”海龙帮帮众不知道鼎兴的伙计们对这场叛乱知情多少,“铁山寺此番只怕不是要捐个金身那么简单,得整个儿重建呢。山上的那些佛堂加上山中的那些暗道,你们鼎兴把所有银子拿出来只怕还不够!”

    “狗贼!”徐松涛怒斥,“铁山寺、清水庵都是我西疆佛门圣地,今日为与尔等一决死战,才不惜破釜沉舟,将佛堂烧毁。待杀尽贼寇,必定拿你们的骨头去做基石,世世代代把你们踩在脚下,好叫你们知道馘国百姓的骨气!”

    乌昙等人因为先和玉旒云一行赶回郢城,并未目睹铁山寺大火。但是,既然已经听说复兴会打算一旦事败会将整个郢城付之一炬,区区铁山寺和清水庵被焚,也不值得惊讶。是以,对徐松涛的叫骂不予理会,只是搜寻还有没有一息尚存的敌人,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复兴会焚城计划的细节来。但无奈的是,乌昙之前下了除徐松涛之外一律格杀的命令,鼎兴之中的复兴会中人即便尚有一口气在,也都伤势过重,无从盘问。吴松涛见状,哈哈大笑:“何必白费力气?总之今日你们是死定了,不是被我复国义师乱刀砍死,就是被火油火药烧死!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爷爷的!”海龙帮诸人暴怒,“不让你尝尝老子们的厉害,你还嘴硬!”说时就有人上来踢了徐松涛两脚。

    乌昙本想制止——这时候,若是连徐松涛都死了,就彻底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只是,这老家伙如此顽固,又早已抱定了同归于尽想法,想要从他口中逼问出火油、火药之所在只怕难于登天。不如索性放手让弟兄们拷打逼供,碰碰运气。是以,他袖手不管,冷眼看着徐松涛遭遇拳打脚踢,同时心中盘算着其他的方法:复兴会今日乃是分头行事,各路人马的领头者应该都晓得全盘计划。从四面八方赶去皇宫的那一些已经来不及拦截,鱼肠胡同那里倒可能还有些人,只是离此地甚远,眼下的形势经不起耽搁……这可如何是好?对自己谋略上的欠缺,愈发感到沮丧。

    这时候,晋二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做功德,咱们之前是不是花了一大笔银子修缮永明渠?”

    “永明渠?”鼎兴的伙计都还记得。这永明渠是郢城用来排水的设施,开凿于五十年前,为的是春季融雪和夏季暴雨之时避免京城内涝。当时也请了铁山寺一位在营造上造诣颇深的高僧设计,采用明渠与暗沟相配合的方式,将天然的河道与人工沟渠相连,在整个郢城的地上地下织出一张纵横交错的水网。据说前后花费十年才完成,竣工后,果然解决了内涝之苦。只不过,雨水冲刷城中各地的泥沙,沟渠易于淤塞。须得时时疏浚。建成最初的十余年,官府都征发民夫修葺永明渠。后来,因为皇帝昏庸,国库亏空,渐渐懒于维护,到樾军征服馘国时,永明渠已经彻底失去了排水的功能。岑广授命镇守西疆,第一年夏天就遭遇了严重的暴雨,郢城内涝,不仅官员百姓寸步难行,种种秽物浸泡水中,将城池搞得臭不可闻,还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疫病。事后,官府决心重修永明渠。至于费用,除了从库银中拨发一部分,大多向地方富商豪绅募集。鼎兴来到西疆设立分号之后,自然也就成为了募捐的对象。前后被迫献金逾三千两。晋二娘刚刚亲自来到郢城时,还训斥伙计们败家。但官府找上门来时,她也不得不屈从——就在三个月前,还拿出五百两来。

    在众多商家和官府的努力下,永明渠总算从完全废弃开始逐步恢复作用。但毕竟工程浩大,修好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已。“这那里是沟渠,简直就是吸金无底洞!”伙计们记得晋二娘这样埋怨,“要全修好,可不得搭进去几百万两?咱们还是趁早搬去旁的地方好了!”

    ——这光景,她怎么忽然提起永明渠来了?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晋二娘的三角眼却放出精光:“永明渠最早是为了让前朝皇宫不要淹水才修建的,所以是从旧皇宫开始开凿的。平北公主持的修缮工程,也是从旧皇宫那边开始,慢慢向四面八方延伸。我记得我们鼎兴出钱修的那一段是从皇宫往西面去的,而大昌米铺的赵老板,则出银子将皇宫往东的那条主渠修到了梅花巷……那会儿,赵老板说夏季内涝,常常会威胁他的米仓,希望能优先疏浚他店铺附近,不过官府却说他店铺地处城北,地势较高,修葺工程要先解决城中低洼地带的排水难题……”

    众人听她如此念念有词,且越说越亢奋,更加莫名其妙。不过,他们都知道,晋二娘虽然有时会装疯卖傻,但绝不会无端端说些废话。且这时候,大伙儿也注意到徐松涛的面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听晋二娘每说一句,他额头的青筋就鼓胀一分,看样子,若不是他两肩脱臼受制于人,他就要跳将起来把晋二娘掐死。

    莫非——这永明渠还跟复兴会的谋反大计有关?不由都把眼望向晋二娘,求她速速揭晓谜底。晋二娘当然也不卖关子。瞧见徐松涛青紫的面色,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不假,略带得意地冷笑一声:“徐将军,你们的火油火药是布置在这永明渠中吧?你们一旦事败,就在旧皇宫点火,这火头就从那边顺着永明渠烧过来——距我鼎兴最近的,就是梅花巷了,那是新修的永明渠的最东边。之后,暗渠没有疏通,所以并没有火油火药在地下,得依靠房屋燃烧,所以还稍许有些撤退的时间,是以方才徐将军说,从这里看到梅花巷起火,再逃不迟。而皇宫向北,明渠、暗渠完全没有疏通过,所以地下一点儿火油、火药也无,冬季刮的又是西北风,地面上的火星不容易扩散去那边。因此,你们留下北面作为退路——小妇人说的不错吧?”

    “放屁!”徐松涛大声否认。但他那激动的态度,恰恰证明了晋二娘说的大差不离。

    “快去挖永明渠!”乌昙当即下令。

    “等等!”晋二娘喝住准备往外冲的海龙帮中人,“就你们这几个人可不够——永明渠四通八达,哪怕现在只翻修了三四成,那曲里拐弯儿的,只怕也有好几十里。咱们不知道火油火药有多少,又究竟藏在何处,要把永明渠挖个底朝天,得找帮手才行!”

    这道理谁都明白。但如此光景,要去哪里找帮手?兵队、官差都全部出动剿匪了,百姓们个个胆小怕事独善其身——真能动员一批出来,也不放心交给他们——这万一有反贼混在其中,岂不麻烦?

    晋二娘显然看出乌昙的疑惑。“不用担心。”她拍胸口道,“郢城要是被烧了,损失最大的就是咱们这些有家有业的。生意越是做得大,越是输不起,尤其千里迢迢从京城到西疆来的,谁也不想在这种破地方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着,她就吩咐众伙计:“你们快去——恒祥绸缎庄的钱老板,龟山茶庄的李老板,四友古董店的薛老板——去告诉他们,他们的铺子都在新修的永明渠附近,一旦反贼放火,他们这些年的心血可就全完蛋了。让他们立刻出动所有伙计、仆役,把自己家附近的永明渠给挖开来。要是找到了火油火药,就——就怎样?”她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安全,因扭头问乌昙。

    乌昙又怎会晓得,只想,这玩意儿一刻不销毁,一刻都是隐患,要让它烧不起来,要不就扔水里,要不就抢先烧掉。因指示晋二娘,或者寻一处空阔之地点燃,或者凿开冰冻的河面,将这些祸害倒进水里。总之,让各位老板带着伙计们见机行事,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相信他们也会万分小心的处理。

    晋二娘点点头,又向伙计们补充了几个店家和掌柜的名字,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番,即打法他们速速去报信。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伙计及海龙帮众人去梅花巷附近挖掘永明渠。

    这一大群人从鼎兴里浩浩荡荡走出来,连招呼带吆喝的,很快就改变了街上死气沉沉的氛围——其实,鼎兴里面发生一场拼杀,这动静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只是没人敢出来探问究竟。如今见到晋二娘带着大队人马扛着榔头、铁锹出门,便有人忍不住开门问道:“财东,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保命啦!”晋二娘一惊一乍道,“林老板,你不知道今天郢城有大祸吗?”

    这被称为“林老板”的显然是个精明的人,对于大祸的真实所指了然于心,却不愿轻易宣之于口,只小心翼翼道:“财东说的是昨夜天火乱窜,预示大灾吗?”

    “谁跟你说天火!”晋二娘跺脚,“是真的要失火了!反贼要在郢城放火,让咱们大家都给他们陪葬呢!”

    这话可把林老板吓了一跳——连乌昙等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就把复兴会意图纵火一事跟左邻右舍说了——万一这些人中也有图谋不轨的,那可如何是好?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此刻也收不回来了。

    “财东,此话怎讲?”林老板煞白了脸。

    “就是那些反贼呀!”晋二娘道,“他们在地下埋了火油火药,要把整个郢城都烧了——这可是方才在我家作乱被官兵抓到的反贼亲口说的。我这不立刻就带了人出来挖地自救么——林老板,你也快带着伙计们来帮忙。你家可是做绣品生意的,一着火就什么都完了!”

    “竟有这种事!”林老板拍大腿,“我这就来——”说着转进店内,不久带了五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出来。而这当儿,晋二娘又和旁边三五家铺子的掌柜将复兴会的阴谋疾言厉色地说了一回,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纠集起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扛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跟着晋二娘往梅花巷去。

    “财东,这会不会太冒险?”乌昙低声提醒晋二娘,“这些人不明底细,万一有几个反贼混在其中,岂不是走漏了风声?况且,反贼们先前想要煽动百姓上街来,企图让官兵在巷战中处处掣肘。如今财东叫了这么些百姓出来,岂不是正中反贼下怀?”

    “哈?”晋二娘扭过脸来,挑眉盯着乌昙,直看得他头皮发麻,“在官老爷的眼中,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就只有被反贼利用,给你们添麻烦的份儿?我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但我也听说百姓是水,朝廷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吧?连反贼都知道,他们那艘船,没水就走不了,难道内亲王反而打算旱地行舟吗?”

    “这……”乌昙怔住:玉旒云并没有说过要利用郢城的百姓做什么,只说他们若是不安分的躲在家里,被巷战殃及就是活该了。照这么看,的确如晋二娘所说,在玉旒云的一盘棋中,没有百姓的一席之地。但她这也是考虑到百姓的安危吧?这些市井之徒,胆小怕事,也没有什么本领,难道还能和复兴会战斗吗?

    此念方起,他心中忽然又电光火石地一闪——且看身边那些扛着铁锹、木棍甚至火钳、簸箕的百姓,虽然不能和敌人搏斗,但若是能靠他们捣毁复兴会的火油火药布署,岂不是此番决战巨大的助力吗?

    “老爷们可能觉得咱没武功、没学问、没计谋,但是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也是咱的本领呢!”晋二娘眯虚起本来就不大的三角眼,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乎有几分自豪的目光看着自己呼召出来的这支队伍,“复兴会的那帮家伙,以为平民百姓都是一些愚昧无知,能被鬼神之言诓骗的人。或许多多少少我们是相信鬼神的,不过,在自己还能想法子的时候,我们可更相信自己——瞧瞧他们又唱又跳了大半天,喊出来多少人就知道了!谁不晓得郢城要出大乱子?如果这大乱子是‘人祸’,经过从前的战乱,大家可明白得很,这种时候躲在家里最安全!如果这大乱子是‘天灾’,那根本避无可避,只有等死的份儿!倘若跳大神真能逢凶化吉,那也等着别人去跳,自己捡个现成的便宜最好,犯不着跑上街去,万一被天火烧死,岂不亏大了!但是如今告诉他们,反贼要放火,要烧死大家,这火油火药,就在咱们附近,只消找出来毁掉,大伙儿就有了一线生机——这就完全不同了。这是咱们能做的事,做了就有一线生机,不做便是死路一条,大伙儿还不出来做吗?”

    可不是如此!乌昙不得不赞同晋二娘的分析。这不就把一群没什么用的人——甚至有可能成为阻力的人,变成了己方的战力吗?这丑怪妇人可真不简单!“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他由衷地道,“财东的计策实在高明——哈哈,想不到我一介海盗,差点儿旱地行舟,亏得财东开闸放水,这场危机可以化解了!”

    “现在说化解,未免太早了。”晋二娘道,“正面交锋的胜负,咱们左右不了。是王爷获胜,还是复兴会扭转局面,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晓得。只不过,对于郢城的百姓来说,这也并不重要——不要葬身火海,不要被烧尽家财,那才是他们关心的。所以,他们其实也不是帮王爷,是在帮自己而已——至于小妇人,我乃是樾国商人,好不容易在这里站住脚,银子没赚到,可不想血本无归,我自然是支持王爷的。”

    这份支持,有可能就成为今日成败的关键呢!乌昙想。

    他们这样谈话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梅花巷。毕竟有些商家之前参与过永明渠的修缮,而一路上越聚越多的百姓,也有不少曾经被征为民夫,多少晓得这水渠的布局走向,很快就已经从一处水井旁找到了暗渠的入口,开始动手挖掘。但是晋二娘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叫住大家:“各位父老,咱们大动干戈之前,还有件重要的事,我得跟大家说一说!反贼心狠手辣。既然不惜埋下火油火药,拉咱们陪葬,可不会抄着两手,看咱们捣毁机关。反贼长什么样儿,咱们不晓得。总之没有在脑门上写‘复兴会’三个字。所以,咱们得多加注意。若是身边有什么可疑人,咱们一定得合力将他拿下,免得他跑去通风报信——要是他狗急跳墙,在这里就点起火来,那咱们就全体要被炸上天了!”

    百姓一听,深以为然,有些当即前后左右看看,搜寻可疑之人,还有的道:“我们带来的都是我们自己认识的,绝没有一个失心疯的反贼!只要大伙儿都和自己的街坊邻居一起,遇到生人,就盘问清楚,这样反贼便没有可乘之机了!”

    “好得很!”晋二娘点头,“现在我鼎兴已经发散人手去寻恒祥绸缎庄的钱老板、龟山茶庄的李老板还有四友古董店的薛老板等等,一起帮忙拆除这些要命的机关。大伙儿只管放心,只要齐心合力,每一处地方的火油火药都能被找出来,郢城便会平安无事。因此,你们就不用去给自家的亲戚朋友报讯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三角眼中射出冷光:“现在梅花巷这里,只要有一个偷偷跑去报讯的,咱们就当他是反贼,好不好?”

    “这……”大伙儿其实心里并不是都想过要去给城中其他地方的亲朋好友传信,但是听晋二娘这样说,哪怕有此念头的,也都打消了。“不错,就这样办吧!咱们留几个在外把守,提防反贼图谋不轨。”

    “甚好!”晋二娘道,“咱们这里有些官兵老爷。他们其实是迫不及待想要下暗渠去挖火药。不过,可以让他们留几个人在外面,咱们也留几个人在外面,一同把守,大家觉得如何?”

    “就照财东说的办!”大伙儿道,“别啰嗦了,赶紧去挖那些要命的东西!”说时,锄头、铁锹一通乱砸,将暗渠挖开了。

    海盗们虽然出身草莽,但是真正动员平民百姓做这样一件要命的事情,他们还是头一遭,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乱起来无法控制局面。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百姓团结起来自救,就好像他们的弟兄与敌人短兵相接一样,并不需要讲求计划章法。性命攸关的时候,个个都克尽本分。在外把守的,瞪圆了眼睛,几乎连一只野猫也不允许走出他们的监察范围去。而在内挖掘的,先是大刀阔斧,然后就小心翼翼。因暗渠内部不见天日,大伙儿担心误触机关引发爆炸,原想借几盏灯笼,又怕带了明火下去反而危险,就想出拿铜镜反光的法子。住在旁边的人,立刻就找了好些镜子来,有人帮忙照明,有人继续挖掘,里外同时开工,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几乎把整条梅花巷给挖开了。

    挖了这么长都未找见,这还得继续挖到几时?乌昙心中焦躁,郢城的明渠暗渠这么多,没有复兴会提供确切的位置,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吧?而且,在挖掘的过程中,还不断有附近的百姓加入,人越多、越杂,越是容易出差池吧?他不禁想提醒晋二娘:是不是该想个旁的策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街角的沟渠里忽然传来呼声:“找到了!”

    这一嗓子的效果,跟点燃火药也差不多,现场登时炸了,四面八方的人都围了过去:“找到了,在哪里?有多少?”

    “快都让开!”晋二娘厉声大喝,“又不是挖到了金子,小心被炸上天!”她个头虽小,嗓门却大,果然把大伙儿都镇住了,“唰唰唰”地退开,给她让出一条路。而乌昙则抢在她的前面,扑到最初呼声传来的角落——地上的青石板已经完全被掀起,露出下面修葺整齐的水渠。中间是三尺宽的水沟,两侧还各有一尺宽的石台。此刻,在靠近街道内测的石台上,整整齐齐放着四个罐子,后面还拖着一根麻绳,长长地深入尚未挖开的暗渠中。

    “就是这个吧?”那最先发现的人问道,“要不要打开看看?”

    “这位大哥你请退开一边。”乌昙跳进水渠。他虽然浑身血污,但毕竟身穿军服,那人立刻服从了他的命令。乌昙即小心查看那四个罐子,将上面的封口揭开,见有一罐是油,另外三罐都是火药。“果然就是反贼的机关!”他虽然知道这是致命之物,却也忍不住心中欢喜——总算是找到了。

    “好极了!”晋二娘拍手,“来,咱们就地销毁,倒在水沟里吧!”

    “真是老天保佑!”众人之中响起一片欢呼声。虽然也有小声抱怨,说这油分给大家点灯多好,但立刻被人嘲笑:整个郢城不知有多少反贼的机关,都分给大家,要点长明灯了!

    便在这与生死关头全不相衬的笑语生中,火油、火药都顺水而去。随着四个罐子被倒空又狠狠地摔碎,欢呼声更响了。郢城似乎瞬间又活过来,而笼罩众人的不安与恐惧,仿佛也都随波而去。

    “这麻绳想是反贼的引线!”众人道,“咱们可以顺藤摸瓜,沿着这绳子的方向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