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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音已似深若浅地睡了过去,脸上只留下一抹微笑。

    小宝不愿打扰她,留恋满怀地看了会,正要走,又想起那个绿玉斗来,于是伸手去被口摸索,一下子却摸到了她的手,好似一团温润软绵的玉纱枕,他忍不住由着手往上滑溜溜地摸了一节,突然头顶似炸了个气球,惊得他抖抖地停住手,去看慧音。

    只见慧音白皎皎一张面皮,却带着怒气,好像心里使不上劲,不然早一把掌到他脸上了似的,小宝怕得不行,忙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是找我的东西,来着,我记得放这儿了。”

    嘴里说着,手还在被里,由不住心里的高兴,都显在面上、嘴角。

    慧音把那绿玉斗推到他手边,微微弱弱说了个字:“走。”

    小宝取出来那个绿玉斗,只见浓阴暗绿灿森森露着碧光儿,就笑道:“我看这东西养人,或许对你的病有好处,我送你了,你收着吧!”

    慧音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想睡觉。

    小宝又笑道:“只是别让你奶奶知道了,不然又惹多少事出来呢!”

    那头不见回响,他还接着说道:“虽然这没个玉样子,却也是玉做的,我诚心诚意给你,可别不要啊!”

    说罢看着慧音,只见她好像已经睡了,静谧谧美孜孜一双流不尽的秋水蚕眉,洁白白柔昏昏一面画不完的雪影春容,他好像成了她美貌的俘虏,心里眼里都离不开她了。

    可又转念一想,她还是出家的人,一辈子可能都会守身如玉,又怎么会倾心给自己呢?

    但她又是带发修行的,难不成是家里父母早亡,没了办法才跟了那些尼姑进了庙庵?

    他觉得这个推断有些道理,但又不敢肯定,心里已熄灭的火苗又星星点点燃了起来。

    他走到床的右边,把绿玉斗又塞进了被里,放在她的左手里,幸而拿出来不久,上面还不是太凉,坐在那儿巴巴地又看了会子,听得诊所后头那汪医生秉着脾性在说些什么,喊得五院皆知的,就起身走到后门朝里面看了看,原来是一家子在吵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汪医生说着喊着又往前面来了,小宝抬头看了看天空,雪已小了许多,就忙转开身子出去,好避开他。

    出了诊所,他慢轻轻地撑开那把青伞,瞧着角子,却见口子似裂了更多,忙又收起来,整了整帽子,走进风雪里。

    未走几步,听见前面一堆声音,他挤着眼扫了扫,原来正是那些个老尼姑们,都回去换了身厚厚的衣裳,为首的手里也抱着一套崭新的棉衣,他隐在风雪里,走在墙边,假装没看见,独自过去了。

    他转过街角,站在人家的屋檐下,思忖着自己该去哪儿,自己妈妈还是心疼自己的,回去也能被她亲亲爱爱,只是有些无聊加太过动情了,他似乎更渴望一种精神上的成熟和别人对他的认可,所谓面由心生,他的脸也是这般的有棱有骨。

    他又想了想,终是没有地方可去,这大冷的天,竟然一个他想呆着的地方都没有,除了慧音的身边,但脑子里忽然一闪,发觉他还不知道她叫个什么,至今见面也从没称呼,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听着前后左右疏剌剌的恶风,他的心里不禁又生出一种缘分薄浅的感觉来,寻思着如果从此两人再不见面,只怕天长日久,她有青灯古佛相伴,也会忘了自己,好在啊!把那绿玉斗留在了她手里,以后还能让她有个想念。

    他越发地由着自己悲戚了,趁着这冷风狂雪,更加深了他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孤单寂寞形象的刻画,他忽觉得,那才是真实的自己。

    果然人是个脆弱的生物,禁不起大挫小折,他站在那儿,瞧着天空,停不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却说刘静家里虽没养猪牛,却养了一个年老多病的母亲,这一夜北风呼嚎,他虽预感会温度骤降,也给母亲多添了一床被褥,却没想到这一夜竟茫茫下起了雪,天寒地冻的勾起了母亲的旧疾,一夜扯着寒凉凉的被皮发抖,又伴着老寒腿让她痛苦难言,刘静一夜坐在旁边服侍,心里痛绞难耐,不知道偷偷抹了几回泪水。

    到了清晨,外面静些了,母亲也睡着了,他起身虽想去接着上课,但是放心不下母亲,于是到镇上电话亭里打了通电话给霄玉,说明了情况,霄玉也通晓的,忙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刘静笑着应答她说:“这边我都能够料理,只是又耽误了小孩们的功课,我寻思着,要不让他们来我家上课,我也剩得担忧我妈,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唯独是我妈最重要!”

    霄玉听闻忙就笑道:“你当我是那没长耳朵的混傻子?你母亲伺候你们一家姊妹兄弟半辈子,你也伺候了你母亲半辈子,究竟为了她连个媳妇也不找,谁不夸你是个大孝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静听她说话爽彻,心里也安泰了许多,又听她说道:“只是,我这闺女我不太放心她出门,你知道的,她以前出了一次门,谁知道就掉进那北大闸里头,差点没把我一家子人得魂儿吓散,别的都好说,只是让她出去,我着实放不下心!”

    刘静哈哈笑了出来,说道:“甄姐!不是我说句难听的话给你,你难道要绑着她一辈子?她怎么掉下水的问个清楚或者查个明白,这样晕头转向,迷信封建的,倒不像你的做派!再不济,你家还有那辆雪铁龙,一会儿的工夫不就送来了?”

    霄玉嗨了一声,说道:“一大清早起来,这车冻得铁一样结实,哪里还能开呢!”

    刘静想了想,又说道:“那就一路走着送来,晚了再接回去,不也是放心的法子?再说了,还有那冯家的小子跟着,有他在你还不放心?”

    霄玉笑道:“就是有他我才不放心!在我们家里他还能收敛些,谁知道出了外边会不会把我姑娘拐跑了?你也知道我那闺女有多在乎他,他俩这没日没夜的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还是在我跟前放心,不然我吃不下这饭。”

    说着那边果有喝汤的声音传来,刘静又忍不住笑了,说道:“那可真是没办法了,我那老师现在年岁更大,断不能再让他走这风雪地里过去了,这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要是断久了功课,我怕……”

    霄玉说道:“好了好了,不和你兜圈子了,我一会儿就招呼他们过去,这会儿雪还太猛,我担心冻坏了他们,你再等等吧,再不行耽误这一天半刻的,我想也不要紧。”

    刘静答应着,说道:“我在家都热好了炉子,只要过来了就不会冻着,多谢你体谅了!”

    霄玉笑了又笑,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刘静也放下了电话,掖了掖袄子和围巾,推开亭门,往家静等着他俩。

    却说这头霄玉得了信,口里又唠叨个没完,说着:“真是请了个没头没尾的人,今天这事,明天那事,一会停五天,一会歇六天的,这刚下了一点雪,又开始找由头耍滑,真烦死人了!”

    碗里的酸笋汤也没了味了,她起了身,去了书房,却见竹溪筱烟两个人正坐在炕上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