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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竹溪一时来了倔性子,是谁劝也不管,他又当着筱烟的面丢了丑,越发要犟到底,老奶奶在旁边苦劝,好言好句都说了个遍,却不见他有半点感触。

    于是只得拉他的手,狂拽。

    一下不动,又拉一下,竹溪动了一下,心里也想着回去算了,没来由又惹得大家不开心,于是擦了擦泪,提步主动骑车,略带哭声地叫老奶奶上车。

    老奶奶笑着上车,又拉着筱烟解劝。

    竹溪一声不吭地骑着,心里仍是想着那白马,生怕第二天起床过来,它又不知怎么的不见了。

    筱烟听着老奶奶的苦口婆心,心里却只想着竹溪,知他不放心白马,于是自己心里也很毛躁。

    晚风来急,簇簇又有雪花飞舞,竹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骑蹬,没有半杯茶的工夫已到了谷家门口。

    进门一看,堂屋里来了不少亲戚好友,有站有坐有说有笑,有熟脸有生面,霄玉谷坡二人忙前说后,面露仓促,见了老奶奶,忙吆喝她赶紧过去帮着做饭,又问她怎么接人接了这么久,老奶奶边笑边解释,实话多,谎话少。

    只剩下筱烟竹溪二人仍在院里伫着,竹溪低着头不敢说话,筱烟就直直站在那儿,背对着他。

    许久不见他说话,筱烟才说了句:“不想在这呆着,自己寻好地去。”

    竹溪忙说:“我……”

    筱烟哼了一声,提步就走,却见前面笑着走来一人,天昏灯暗,院里无光,一时竟没分辨是谁,听她说话,才知道原来是朶儿,于是忙笑着拥在一起,朶儿笑说:“没分开多久,又来你家玩了,最近怎样?”

    筱烟还在笑着,一听这句心里就有些回气了,气鼓鼓地说:“你看看后面那傻子,我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朶儿应声去看,只见竹溪垂头黯眼,看着自己两手发呆,手上有细伤、血迹,穿着蓝色风衣并一式高筒靴,个子倒是高了些,模样也白净了许多。

    于是笑着过去说话,道:“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手上还有血?”

    竹溪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幽然而来,身子又似浮在云端,又听这声音似曾相识,十分温柔体贴,于是抬头去看,果然是朶儿,一身紫软绒袄连垂至膝,盘鸦黑髻,小巧却显大方多柔,较之前真是又更美了一层,暗月花影之下,她的轮廓更加妩媚多情,脸泛棠白,恍如照月穿水。

    心里顿觉安慰许多,张口说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那匹白马,快死了,我想在兽医所陪它的,结果却惹得大家都气我。”

    朶儿回头问道:“是什么白马?”

    筱烟站在原地说:“就是那拐子家里养的,他却说是他的最爱呢!”

    朶儿笑着回过头来,和竹溪笑说:“你也太小孩性了吧?怎么脾气一上来就不行了?你再喜欢它也要看天气,这天寒地冻的,又是晚上,你倒好意思让别人都替你担心!”

    竹溪听她细声微语,渐渐推开心门,就说:“我知道了,不过一时犟了会儿,谁知,就都不待见我了。”

    筱烟忙接着说:“谁不待见你了?你不愿意回来,我还求你不成?今天你就是想在这睡,我也不依了!这就跟妈妈说去,叫她把你撵了,省得我心烦!”

    朶儿又忙过去拉住她,说:“筱烟!你怎么也变得毛躁了?往日里来,你还是最沉稳最老道的,筱云一点不好你还打她骂她呢!怎么这会也急性子起来了?倒比起她还过劲!”

    筱烟闻听心里也来了阵委屈,气竹溪不解人意,傻出败相惹人心烦,又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教授都付诸了流水,当着朶儿的面把人把脸丢了干净,又加晚风凉心,两滴清泪不束,竟忍不住哭咽了起来。

    这可把他俩唬了一跳,别说她轻易不在人前透露情感,这样当面忍不住哭了出来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竹溪立马害怕起来,走到她面前认错道歉,筱烟掩面啜泣,见他过来,又转过身去,竹溪担心带怕,只得来回跑动,赔歉不止。

    朶儿也在边上哄着,却没什么效果,又怕惊动了那些大人,于是好说歹说拉着她去了西院。

    到了忙忙进到筱云屋里,一推门,见她坐在桌边正在读书,敞窗点烛,不开吊灯,似在享受古人寒窗之趣。

    筱云见了朶儿也是欢喜,正要说话,却见姐姐双手掩面,略略还有哭音,后头那个竹子也一脸愁惭愧欠地跟了进来,她猜着了八分,忙就推搡竹溪出去,竹溪不愿意,好赖就是不走,筱云使尽了法子却没他会耍皮,最后他往地上一坐,任人怎么捶打也不动弹,倒惹得筱烟噗嗤笑了一声。

    筱云又揪着他的耳朵骂道:“臭竹子!坏竹子!真就你最有本事!居然能把我姐姐气哭!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她哭过,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

    一字一顿地拧着他耳朵,都快转了个麻花,却不见他哎哟声出来,只是面上的表情难免狰狞可笑。

    筱烟坐在那儿,也好了不少,就放下了手,指着他说:“你不是想陪那马吗?去吧!以后再不许你来了!”

    筱云忙问是什么马,朶儿抬头回答了她,她一听原由,心里又升起怨气一股,又转到那边,揪他的另一只耳朵,骂说:“一匹破马抵得上我姐姐一根手指头吗?你这吃了猪脑子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去,我也不留你!去吧!去!”

    竹溪不住摇头,笑说:“我再不去了!我就跟着你们!行了吧!好妹妹,别气我了,我错了!别哭了!”

    筱烟一听羞红了脸,又骂了句:“你再说!谁是你妹妹?叫姐姐!”

    竹溪忙点头哈笑连说几声‘姐姐,好姐姐’,筱烟才撒着泪水笑了出来。

    朶儿递给她手绢,她接过手来慢慢擦拭,只见她粉悴脂憔,哭红了眼角,划损了眉梢,颤抖了肩削,愁煞了心坳。